天津卫的晨光里，杨议摩挲着案头的请帖，眼底是六十载江湖沉浮的厌恶。那个曾在相声舞台上抖尽笑料的“杨老五”，现在只愿在5月18日的拜师典礼后，关上曲艺江湖的门，寻一处安闲人世。

　　准备数月的拜师会，此时成了杨议心中的烫山芋。请帖已飞遍京津曲艺圈，酒店后厨的三鲜供果备得周正，就连引师座位上那把紫砂壶，都是托人从宜兴寻来的老件。可当旁人问起“侯二爷来不来”时，他总笑着摇头：“随他去吧。”

　　这话里藏着江湖人的面子，也有千帆过尽的凄凉。想当初，他跟着侯耀华跑石家庄、拜谒侯宝林墓，满心认为能借着侯家门楣补上“师承”这门课，却不想在言论漩涡里兜兜转转，成了“炒作东西”“跨界笑柄”。现在看透了——有些人注定是江湖路上的同乘客，到站了，便该各自下车。

　　“拜师典礼完毕，我就专注卖货。”这话铿锵有力，却藏着曲艺演员的年代困局。年青时在园子里说《肉烂在锅里》，台下掌声能掀翻棚顶；现在在直播间喊“家人们上链接”，却被骂“丢了相声的魂”。可当传统剧场的票根越积越厚，银行卡余额越来越薄，又有多少人能守住“不食人世烟火”的顽强？

　　杨议的手机里存着段未发的视频：上一年冬日，他在剧场后台给年青演员演示贯口，孩子们却垂头刷着直播数据。那一刻他遽然理解，归于“杨老五”的年代，真的过去了。与其在争议里拉扯，不如在直播间里坦坦荡荡挣份热烈钱，至少，那里没有“辈分凹凸”“师徒恩怨”的估计。

　　“混相声这些年，争斗、折腾、苦楚，现在都已厌恶。”这话像极了天津茶馆里的老茶，初尝苦涩，细品却有回甘。当年和同行争剧场档期，和学徒闹解约风云，和侯家扯不清的恩怨，现在都成了保温杯里泡开的陈年迈叶，沉在杯底，不再翻涌。

　　他想起父亲杨少华常说的“人生如相声，考究个‘翻台’”——这一场谢师宴，权当是向旧韶光翻个台。往后的日子，就守着直播间里的“老铁”，卖点天津卫的麻花、相声文创，偶然给孙子讲讲《报菜名》里的考究，挺好。至于圈里那些“谁该扛大旗”“谁坏了规则”的争辩，就让它像茶馆外的门庭若市，热烈是他们的，自己只消关起门来，泡壶茉莉花茶，听几段老录音，就是人世好时节。

　　杨议的退意，藏着曲艺行当最稀缺的才智——懂得何时该“抖包袱”，更懂得何时该“翻篇”。在这个人人都想“红到白头”的年代，他却挑选在六十岁这年，给自己的江湖生计划上逗号：不、不炒作、不诉苦， quietly exit（安静离场）。

　　或许有人会笑他“认怂”，可只要真正在江湖里滚过的人理解：能在聚光灯下坚持清醒，在争议声中守住底线，在激流里挑选勇退，需求的不是退让的脆弱，而是直面实在的勇气。就像他在谢师宴请柬上写的那句小字：“江湖路远，各自爱惜”——这不是离别，而是一个老演员对江湖最终的温顺。

　　5月18日的阳光会照旧落在天津卫的青砖灰瓦上。杨议将穿上那件藏青色的大褂，完结磕头、敬茶、谢师的典礼。然后，他会摘下大褂，换上直播间里的赤色唐装，对着镜头说一句：“家人们，今日给大伙带来几款天津老字号……”

　　这或许不是世人等待的“完美谢幕”，却是一个六十岁男人最实在的人生挑选。江湖恩怨终会被新的谈资掩盖，但至少，杨议教会咱们：不管身处哪个江湖，能忠于心里、活得安闲，就是最可贵的满意。